最近这段时间相信许多从来对股票，特别是美股毫不关心的朋友，也都或多或少听过了游戏驿站 （GameStop，股票代码：GME）的名字。这家美国老牌的电子游戏、消费电子产品及服务零售商，从1月13日毫无来由的日内暴涨50%开始，股价从去年年初不到4美元，一路暴涨至1月28日晚间的483美元，接着又快速“跳水”，盘中一度跌幅找过67%。
甚至仅在1月28日晚间就经历了多达17次熔断，一度出现每间隔3分钟停牌一次，复牌1分钟后再度停牌3分钟的走势。而百亿量级的资金在这一只股票上的相互交锋，也更是使得其受到了外界的众多关注。
百万小散真的暴打了华尔街巨头？
从K线图中可以看到，GME的股价从1月25日到27日拉出了一根夸张的阳线，颇有一种“在？出来看神仙”的感觉。尽管在美股出现“妖股”并不罕见，但非常少见的是，在相当多的媒体及营销号口中，此次GME股价波动的“幕后黑手”并不是常见的对冲基金，而居然是散户。
在大量关于GME股价这十多个交易日中暴涨的相关报道中，极为常见的标题都是类似“美国散户抱团打爆华尔街大空头”，或“百万小散论坛集结，血洗华尔街”这种看上去十分有爆点的描述。甚至《华尔街日报》在1月28日的头版头条，也用了“散户溃败对冲基金”这样的标题。
事实上，这类标题并没有出现事实性错误，毕竟在这一场堪称史诗级的金融风波中，散户的身影确实非常抢眼，并且也形成了排山倒海的舆论。据了解，此次散户的主要阵地是r/WallStreetBets（华尔街赌场，简称为：WSB），其是“美国贴吧”Reddit下的股票论坛。在排除部分水平较高的用户后，通常这个论坛用户的画风也非常简单，往往是看好某只股票写出几点理由，然后晒出收益，而根据收益发帖用户会收到嘲笑或者yolo（You Only Live Once），而后者在中文语境下则约等于梭哈。
从做空到轧空，是散户看到了机遇
在相当多媒体的报道中，都将此次事件归纳为让中概股闻风丧胆的做空机构香橼放出狠话称，GME的股价应该会跌倒20美元才合理，进而惹恼了散户。但这一说法其实有些本末倒置，正确是的时间线还需要往前推到2020年3月，有一位名为“Senior_Hedgehog"的用户在WSB发帖称，有84%的流通股都已经锁死在做空交易中，留给空头做空的股票已经不多。但当时这条帖子其实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，WSB上大量用户的态度都是嘲笑。
同年7月，又有一位ID为“DeepFuckingValue”的用户，在WSB上发表了一篇针对GME股价的分析帖，他发现GME的卖空比率（Short Interest，卖空的股数/流通股数）已经高达150%。简而言之就是如果未来游戏驿站没有破产，做空机构就得赔得底朝天。
对于许多中国股民来说，由于相应金融工具的缺位，针对具体股票的做空通常很陌生。因此我们首先给大家解释一下，香橼等做空机构是如何在美股做空某支股票的。
作为投资者，如果你认为某家企业，例如游戏驿站这家以贩卖实体光盘为主营业务的公司，由于受到数字分发平台Steam的挤压，以及微软、索尼两大游戏主机巨头向数字化转型的影响，购买实体光盘的消费者有逐年减少的趋势，并且由于此次疫情导致实体门店受到重大打击，在全美范围关闭了绝大多数门店。而用股票术语来表达，就是游戏驿站的基本面很差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，你对于游戏驿站的未来已经呈现出悲观的态度，认为这家公司没救了，就可以选择做空GME这支股票。做空的本质，是借别人的股票高卖低买，你可以给付一定的保证金，从券商处将其他人在高位买入的股票借过来卖出来砸盘，然后低位买回还给其他人同样的数额。那么在这一过程中股价的差额，就将成为你的收益。
通常做空机构即便是要做空，也需要借其他人的股票来操作，但出现卖空比率达到150%的情况就很不正常了，这就意味着在这支股票上出现了“裸空”，也就是投资者并不借入股票，而是直接在市场上卖出根本不存在的这一部分股票，这就是比寅吃卯粮更“高级”的卖空气。
相信看到这里，大家就能发现问题了。如果GME的表现不见起色，一路奔着破产而去，做空机构就将如愿赚到差价，但如果这支股票一路坚挺，购买GME股票的散户无论股价跌得再惨就是我自岿然不动，等到卖空合约到期，市场上是肯定不会有除了流通股之外额外的50%股票存在，做空机构就会违约。
华尔街的机构显然不会看不到这个风险，而常规的做法，就是做空机构认为某只股票的价格能从100美元跌至50美元，但由于散户不卖出导致出现上述风险，现在加价到60美元提前买回来以避免违约。但是一家机构会这样想，其他的机构同样也会，当大家都在争抢市面上为数不多的流通股履约时，就会形成空头之间的内讧，使得其作为空头反而成为了助推股价上涨的推手，也就是所谓的轧空。
因此这位ID为DeepFuckingValue的WSB用户观点就很简单了，由于GME的卖空比率已经突破100%（截至本文发稿前也高达138%），如果买进GME的股票然后一直持有，并且买入看涨期权，就可以坐等空头为了避免违约而“自相残杀”。并且这位用户也亲自示范，买入了5万美元的GME股票和长期期权，并号召WSB的散户加入“逼空”大军，但当时应者寥寥。
散户赢了面子，巨头赢了里子，这波是“双赢”
那么，真的是“散户抱团暴打华尔街”吗？答案是确实有华尔街的部分机构被“暴打”了，散户也确实通过WSB等社交媒体完成了抱团、但事实上真正动手的却并不是散户，他们更像是吹响了集合号，但动手的却是另一些伪装成了散户的机构。“散户抱团打爆做空机构”更像是“我和科比合砍81分”，属于过于夸大了散户的作用，应该用另外一些伪装成散户的机构暴打了看空GME的香橼等做空机构，才更加准确。
因为从1月27日晚间的交易情况来看，GME的成交是300多亿美元，换手率高达131%。显然，仅凭散户很难达到这样惊人的数字。
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另一条时间线，史诗级的轧空行动其实早在在2019年就埋下了伏笔。电影《大空头》原型的Michael Burry，在2019年以每股2美元至4.2美元的价格购买了GME 5.3%的股份，并要求游戏驿站立刻进行回购。并且游戏驿站在2020年3月26日公布的2019年财报时宣布，在2019年总共回购了3810万股股票，当时其总流通股票为6516万股。事实上，这也正是同时期WSB用户所进行推测的基础。
随着旗下基金在2020年9月30日开始减持，Michael Burry这位知名投资人的戏份到此暂时结束，接下来上场的，则是美国知名宠物电商平台Chewy Inc的创始人Ryan Cohen。这位大名鼎鼎的互联网新贵在2020年8月宣布，自己买入了580万股GME股票，并且他要用电商模式改造GME的愿景，也为市场注入了一定的信心。
在经过了一连串不为人知的交易之后，今年1月11日游戏驿站方面宣布，与Ryan Cohen领导的风投基金RC Ventures LLC达成一项协议，Ryan Cohen与他的两位伙伴将加入董事会。同时游戏驿站在电商业务上也交出了不错的答卷，这项业务的增长率高达309%。在既有互联网电商大佬加盟，再加上此前其与微软达成利润共享协议，也使得GME看起来“要活了”。
但就在这一时期，前文提到的DeepFuckingValue已经完成了从五万美元到千万美元的“魔术”。有了珠玉在前，WSB论坛中针对GME的讨论自然也来到了高潮，基本整页的帖子中只有寥寥几个与其无关。
随后自1月21日开始，GME的股价开始一路上扬，几天内就能获得1000%以上回报的诱惑下，也让WSB论坛中的用户形成了一股合力。这些散户的意见也出现了空前的统一，就是“GME的股票我们不卖，就是要让空头全完蛋”。
除了因为GME命运的两次关键转折，分别是由Michael Burry和Ryan Cohen引领之外，在这场针对空头的史诗级胜利中，散户其实并非最大的受益者。目前，GME的大股东与散户持仓情况为77%和23%，换句话来说，散户的yolo反而让大股东大赚特赚。
而从目前GME的前十大股东来看，排名前四的除了RC Ventures外，分别是富达、贝莱德、先锋领航这三大资产管理机构，而其每家都是拥有数万亿美元资本规模的超级巨头。
看到这里，大家还会认为是散户暴打了空头吗？从本质上来说，这是一场顶级机构逼空中小做空机构的“狗咬狗”，散户这次只是运气好跟着喝到汤罢了。但问题是，多空对垒是零和游戏，多头赚钱也是有上限的，这个上限就是空头机构的总资产，也就是管理120亿美元的对冲基金Melvin Capital、7.5亿美元的Point72、20亿美元的Citadel，以及缴械投降的香橼，总共不到200亿美元。但截至1月28日开盘前，GME的市值已经达到300亿美元以上，这数字显然就对不上了。
大佬不讲武德，直接拔了散户网线
按照正常情况，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在空头退场后，多头们就要开始我们熟悉的剧情——顶部拉高引散户入场接盘。但1月28日晚间的剧情却让此事走向了未知，也让WSB“华尔街赌徒”这一颇具自嘲意味的称呼，变为了事实。
当WSB上的散户兴奋地要去yolo时，发现Robinhood，也就是最受WSB用户青睐的零佣金互联网券商，突然开始“不讲武德”，将用户给“夹”了。GME股票被Robinhood禁止买入只能卖出，同时券商大幅上调融资保证金，部分高杠杆融资用户被强行平仓。当散户只能卖不能买后，GME的股价则开始直接“跳楼”，一度从最高的468美元下跌63%，全天收盘跌幅高达44.29%。
虽然散户不能买了，但机构的买卖自由却并未受到影响。也相当于是直接把散户的网线给拔了，最终结果就是仅仅数小时，GME的空头账面资产增加了至少200亿美元。据悉，Robinhood最大客户兼投资人是Citadel Securities（城堡证券），并且就在数天前，与WSB上散户对垒的Melvin Capital，也正是获得了来自以Citadel（城堡基金）为首投资机构的27.5亿美元输血而得以喘息，作为回报，投资者将获得Melvin Capital非控制性的收入份额，而Citadel Securities和Citadel则有一个共同的老板肯·格里芬。
肯·格里芬这样的华尔街巨头亲自下场将运动员和裁判员一肩挑，作为散户自然只能要面对这样无奈的局面。但如果你是在最近几天看到“美国散户抱团殴打华尔街”的消息进而入场，想必会对“韭菜”和“股市就是赌场”会有更深刻的理解。
当然，这一回华尔街巨头能用“拔网线”来愚弄散户，但从这一轮围绕GME的纷争不难发现，原本是一盘散沙的散户居然也能有抱成团的一天，而这无疑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。
社交网络如今早已渗透到了几乎每个人的生活中，而借助社交网络，散户也能形成合力。同时互联网金融的出现，例如这次背刺了散户的Robinhood，也大幅度降低了普通投资者参与金融市场的门槛，类似于逼空这样的“屠龙刀”如今散户也能使用了，而这或许才是WSB上的散户此次yolo，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最大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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